二战爆发前,美国的坦克和装甲车辆开发处于一种闭门造车状态,发展相当缓慢,直接导致他们开发的新型车辆防护水平脱离实战的需求。

年底,50辆安装75毫米炮的预生产型M3半履带自行反坦克炮被送到菲律宾并编入三个野战炮兵营投入和日本入侵部队的战斗。由于日军中坦克并不常见,这些车辆没能体现出自己在反坦克作战中的价值,但相关人员抱怨乘员仅在日本步机枪火力之下就遭受了很大损失。这个消息传回国内后,反坦克司令部的一干人等和设计人员对车辆装甲进行了加强,从此之后美国的自行反坦克炮都能经得起步机枪子弹射击了。这个宝贵的实战经验影响深远,因为M3半履带自行反坦克炮是美军后来一系列自行反坦克炮之前的过渡设计。

同期投入菲律宾战场的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表现较佳,在和日军坦克交手中占据上风,但这是因为日军无论是坦克炮还是反坦克炮穿甲能力都低于世界主流水平的缘故。送给英军的辆斯图亚特参加了同年的十字军行动,除了因为技术标准不一致给英国后勤部门增加了不少麻烦外,也被非洲军的现代火力修理了一遍。

凭着这些早期作品获得的经验,最后美国人终于开发出了一种令他们自己颇为满意的成熟坦克——M4谢尔曼中型坦克。年10月末英国人依靠M4A1型谢尔曼和更早的M3李/格兰特中型坦克打赢了阿拉曼战役,使得非洲军上下惊呼德军失去了坦克技术上的优势。

英国人使用的M4A1一度在装甲和火力上压倒了强弩之末的非洲军。

而美国人自己评估谢尔曼坦克的能力要等到年12月突尼斯战役。由于上下都缺乏实战经验,美国坦克部队取得的战果远没有英国人在阿拉曼那样令人瞩目,但是坦克本身没有暴露出严重的问题,基层单位也没有过多的抱怨。

突尼斯战役中的一个不详的插曲是战场上出现了少量虎式坦克,这种重型坦克的装甲和火力远超谢尔曼,如果双方单打独斗,谢尔曼在正常的交战距离几乎无幸存可能。而在和一般的德国部队交战时,长身管的75毫米反坦克炮和装备同等级火炮的德国坦克也同样能在正常距离击穿谢尔曼的正面,但是这一切都被突尼斯战役的巨大胜利掩盖了。

当时美国陆军中有一种观点,坦克的作战方式是机动攻击敌人的后方,并且应该避免和敌方的坦克正面冲突,这个任务应交给反坦克炮部队。敌人后方是没有强大火力的,所以坦克也不需要过分厚重的装甲。但是与此矛盾的是,被赋予了消灭敌人进攻坦克的重要使命的美军自行反坦克炮(当时已被正式称为坦克歼击车)同样强调高机动性,装甲防护水平还低于坦克,不知道他们何来信心以此正面顶住敌方坦克的冲击。

最后的结果就是坦克部队在北非的实战经验被认为是例外情况而遭到忽视,美国陆军几乎没有从中吸取任何教训。莱斯利·J·麦克奈尔中将甚至夸赞道,M4A3谢尔曼是现代战场上最好的坦克,集火力、机动性、可靠性于一体。

在意大利战役中,越来越多的虎式、豹式以及火力更强的象式纷纷出现,美军坦克在交战中蒙受了相当多的损失。即便如此,美军高层仍然认为坦克不需要威力过大的火炮和过厚的装甲,加强火力的坦克歼击车足以完成任务。对于恰好出现在美国坦克前进路线上的少数虎式坦克,完全可以通过机动和战术配合从侧面击毁。至于豹式,美国人认为德国没有能力进行大规模生产。

德军坦克普遍装备长管75炮之后,谢尔曼的防护就不够看了,这辆M4A3(75)W被打得一身窟窿。

当时不少美国高级军官甚至觉得正在开发的90毫米火炮威力过剩,因此没有必要。但好在还有很多人不这样想,经过长期争论,在诺曼底登陆前终于给谢尔曼坦克安装了长管76毫米炮,而装备大威力90毫米炮的M36杰克逊坦克歼击车的标准化工作也接近完成。美军高层普遍认为,靠着这两种强力火炮配合已无惧虎式坦克的威胁。

接下来就是大家熟知的美式坦克在诺曼底遭到的巨大损失。不但有虎式,还有更强大的虎王,而被认为没有能力大规模生产的豹式更是成群涌出。除了坦克和反坦克炮的威胁,德国步兵大量装备使用聚能装药的铁拳火箭弹和反坦克手榴弹也能轻易击穿谢尔曼的装甲。

实战证明长管76毫米炮仍不能和虎豹坦克正面对抗,而被寄予厚望的M36坦克歼击车同样没有改变局势。这种大威力战车的数量有限,且由于装甲防御不足,在正常交战距离会被德国中型坦克、突击炮和反坦克炮轻易击毁,没有发挥出90毫米炮的潜力。

面对前线的危机,一些美国高级军官和设计师改弦更张,开始尝试新式重型坦克的构想。但以莱斯利·J·麦克奈尔中将为首的保守派仍对此激烈反对,他们的观念还是立足在坦克不应与敌坦克交战这一点上。在这些人看来,如果给坦克配备强大的火力和厚重的装甲,反而对部队有害,因为这样一来装甲师会由于莫名的自信与德国装甲部队展开不必要的战斗。

在我看到过的资料中,这位麦克奈尔中将的军事思想实在感觉有些怪诞。坦克不与坦克交战、对坦克作战是反坦克炮的专门任务、自行反坦克炮首重高机动性之类的观点此公都是中流砥柱,美国陆军的反坦克司令部就是他搞出来的。作为探索时期产生的思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认为牵引式反坦克炮的机动性比自行反坦克炮更好,并在诺曼底登陆前强行将已配备完毕的自行反坦克炮营替换成牵引式反坦克炮营就确实令人无法理解了。

麦克奈尔中将在诺曼底战役期间的眼镜蛇行动中被美国陆军航空兵第八航空队的轰炸机误炸身亡,成为二战中美军误击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麦克奈尔在军中位高权重资历又老,他这一死革新派终于占了上风,由此产生了一系列新式重型坦克设计,而谢尔曼家族也出现了M4A3E2这样的重甲怪物。作为个人而言,麦克奈尔死在反法西斯战场上固然是可敬可叹之事,但从全局角度说,他的及时死去恐怕倒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被称为小飞象的装甲强化型M4A3E2Jumbo是官方解决方案,不过一线部队等不及了。

不管上层如何争论,美军基层部队已经开始利用手头能找到的一切为坦克增加防护,这种简易改装的规模在美军中史无前例。而前线部队指挥官不但支持坦克手们的求生努力,甚至调动部队的技术力量使之规范化,因此出现了很多带部队风格的改装方法。

比如美国第七军使用成组整齐堆叠的沙袋,并对尺寸和数量进行了标准化,这些沙袋布置在坦克车体正、侧面以及炮塔的侧面。还有另一种常见方法是在车体正面焊接钢筋骨架,然后在上面浇筑厚厚一层混凝土。

第九军则在车体正面和两侧,有时也在炮塔两侧焊接钢条,在钢条间填入沙袋,然后覆盖上伪装网。第一军的附加装甲样式比较杂乱,包括切割的钢板、床垫、车轮、沙袋以及其他杂物。将备用履带悬挂甚至焊死在车身上也是一种普遍采用的防御手段。

相对而言,轻型坦克和坦克歼击车加装附加防护的情况较少。可能是因为基甲比较薄,附加防护所起的效果有限而对机动性影响较大的缘故。美国坦克歼击车防护在二战中最大的改进是为敞开式炮塔安装了可关闭的顶棚,这些敞开式炮塔虽然视野很好,但在弹片、狙击手和手榴弹的威胁下等于是无防护状态。在前线部队表示强烈不满后,先是在战地维修工厂进行了改装,后来更成为标准配置。

第七军第14装甲师的一辆M4A3(76)WHVSS,第七军的附加沙袋安装方式已趋于标准化。

第14装甲师第48坦克营A连的安娜贝尔号,安装了T34型60管4.5吋火箭发射器。这种武器最初不受坦克手欢迎,因为安装后就不能使用主炮,后来通过改变发射器高度解决了问题。

第七军第14装甲师的M4A3(76)W在附加沙袋表面上又喷涂了一层橄榄绿伪装色。

水泥装甲的一个实例,先在车体前堆叠沙袋,然后用混凝土覆盖固定。

第九军的两辆M4A3(76)W,维修单位在它们的车体正面焊接了两英寸厚的履带板,又在上面堆上沙袋,最后用伪装网覆盖,右面那辆坦克的炮塔侧面也加焊了防护。

一辆第九军的M10,在车体上堆放沙袋并且用伪装网覆盖。

年2月23日,第8装甲师第18坦克营A连在荷兰博霍尔茨附近首次尝试为坦克加焊履带板和堆放沙袋。

年3月30日,在德国科尔巴赫附近拍摄的第一军第3装甲师的一辆M4A1(76)W,用支架固定了两层一吋厚的附加装甲。值得注意的是这辆车的装填手舱盖和车长舱盖交换了安装位置,不知道对应人员是否也变换了位置。

一辆M10车体携带的附加防护,包括圆木、沙袋和备用车轮,车体前加装的铲刀用来清除欧洲农村的灌木藩篱。

在一系列的改装狂潮中巴顿的第三军特立独行。年夏天,当前线部队刚开始动手DIY时,巴顿的军械军官向他进言,在坦克车体上加沙袋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因为聚能装药弹头是靠射流进行破甲的,弹头在沙袋上起爆后形成了更长的射流长度,反而更利于穿透装甲。如果要削弱射流,需要起爆点和装甲之间有更大的间隔,而这不是沙袋能够提供的。至于身管炮射来的穿甲弹,区区沙袋几乎无法削弱,而穿过沙袋的炮弹可能改变方向,以更接近垂直的角度撞击装甲,总之仍是有弊无利。而在车体上加装的几吨沙袋重量对坦克悬挂系统和发动机造成的负担却不是能够忽略不计的。

因此巴顿的第三军是明文规定不允许在坦克上加沙袋,但下面的部队往往阳奉阴违。因为这个道理对基层士兵是讲不通的,大家无法理解增加了沙袋反而削弱了防护的高论。而其他部队的高级指挥官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很显然增加沙袋给坦克手带来了安全感,这种心理效果明显比实际防护减弱以及发动机和悬挂受损更重要。

即使强如巴顿也不能完全忽略士兵的感受,年1月在阿登地区的激战激发了新的一轮对谢尔曼装甲防护的不满。巴顿于是要求手下军官给他一个替代办法,他们的回答是直接加焊钢板。材料有的是,在阿登地区无数美国和德国坦克尸横遍野。

第三军切割掉装甲的谢尔曼,车体上缘处有个弹孔,它可能就是因此被毁的。

年2月巴顿下令如果有可能的话给第三军的所有M4A3(76)W坦克加装附加装甲。第三军的附加装甲只安装在车体正面和炮塔上,车体侧面并不安装,据说这是仿效了德国豹式坦克的差别防护观念。这个工作最先是第三军的修理单位负责,但很快巴斯托尼附近的三家民间工厂也加入进来,巴顿手下的三个装甲师,第4、第6和第11师,平均每个师收到36辆。这些坦克果然大受好评,因为防御能力确实提高了。

年5月3日到达奥地利的巴顿第三军坦克部队,打头的M4A3(76)W的车体和炮塔都安装了附加装甲。

第三军第11装甲师的M4A3(76)WHVSS,车体正面和炮塔前部都安装了附加甲板,这种坦克于年初出现在战场上。

另一张M4A3(76)WHVSS照片,注意附加装甲是焊在主装甲上的,并且延伸部分遮挡了变速器维护位置。

年4月底第14装甲师从第七军转调巴顿的第三军时矛盾再次爆发,第14装甲师的坦克手不打算买巴顿的帐,并且第七军在3月份已对坦克上加沙袋的方式进行了标准化,而巴顿当然也不打算买第七军规定的帐。

我不但要装沙袋,还要填上水泥,这是第14装甲师第25坦克营的一辆车。

巴顿将军之怒

上图即为巴顿在训斥第14装甲师的一个车组后气冲冲走向总部的情景。

这个事件后来没有进一步扩大,因为一方面巴顿3月份已从第七军弄到一批损毁的谢尔曼坦克,新的改装计划已在运行;另一方面德国也没几天可蹦跶了。

当时唯一被认为不需要采用附加装甲的美国坦克就是M26潘兴,在战争结束前共有20辆潘兴被送到欧洲战场实战测试。时人认为这种坦克装甲足够厚重,完全能够正面硬刚德国虎豹。

过于自信肯定会被抽打,年2月26日编号38名为火球的潘兴在埃尔斯多夫附近被一辆虎式在米左右距离上打穿并列机枪位置,炮手和装填手阵亡。不过好歹没有真变成火球。

第二辆编号为25的潘兴在莱茵河畔的尼尔镇被犀牛自行反坦克炮击毁,一发从米外射来的炮弹打穿了前装甲,这辆坦克因为弹药殉爆被还原成零件状态,但乘员还来得及在爆炸前逃跑。

于是这种被认为最不需要附加装甲的车型上出现了最夸张的附加装甲,也就是T26E4超级潘兴。当时唯一一辆加装长炮的原型车被送到欧洲,由于太过宝贵不能有闪失,第3装甲师的维修单位切了辆豹子给它安装了额外的防护装甲。

第3装甲师改装的超级潘兴

超级潘兴正面的附加装甲,切割痕迹非常粗糙。

一号车炮塔侧面后来又加装了额外的装甲“耳朵”,这辆车最后被弃置在欧洲某地。

在太平洋上作战的美军坦克情况又有所不同,在这里它们遇到的最主要威胁不是坦克炮和反坦克炮,而是狂热步兵携带的反坦克雷和塞入坦克下的炸药。日军步兵常利用植被和崎岖地形接近坦克发动突袭,而美国步兵和坦克往往处于脱节状态,坦克有时会单独突出步兵阵线很远。

因此在太平洋战场加装附加防护同样成为普遍现象,很多时候杂七杂八的钢板和配件被焊接在侧面,在车体侧面加装木板或者在木板和装甲间再浇筑上混凝土。有的坦克在车顶和炮塔顶密植钢筋销钉,还有的坦克在发动机格栅、乘员舱盖和潜望镜等处安装金属网以防止爆炸物投入或者其他方式破坏。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广泛使用的木板附加装甲,这主要是用来防御带磁铁的反坦克雷吸附。但当时日军有一种颇疯狂的特攻武器,称为刺突爆雷的玩意儿。这东西是在一根1.5米长的杆子顶部安装一颗聚能反坦克雷,敢死队员直接端着插到坦克上起爆。刺突爆雷顶端有三根钢柱用于保证最合理的炸高,垂直对正时可炸穿6英寸也就是约毫米装甲,威力不可小觑。这种设计全靠人力支撑起爆,木板装甲也就形同虚设了。

虽然是聚能装药,但使用者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下几无可能幸免。

但是无论如何,增加的装甲对乘员的心理作用是明显的。而我们都知道,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勇气往往才是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关键。

海军陆战队第1坦克营B连的这辆M4A2加装的木板非常明显,照片拍摄于年9月。

在登陆硫磺岛之前,海军陆战队第5坦克营的M4A2已经进行了充分准备。炮塔用履带保护,车体侧面和行走部分加装了抗磁性雷的木板,舱盖上方栽满尖刺,发动机上方还铺设了沙袋。在附加的木板上已喷涂了迷彩伪装。

年3月在硫磺岛拍摄的一辆谢尔曼,除车体侧面的木板外,还有额外的木板保护行走部分。炮塔侧面焊死的履带上覆盖着橡胶,被认为也能对抗磁性雷吸附。注意该车的舱门、前部车体和炮塔顶面都栽满了尖刺,除了防攀爬外,这同样是对抗磁性雷的办法。

海军陆战队第4坦克营的这辆谢尔曼展示了太平洋战区附加装甲的典型样式,木板填混凝土侧甲,车体正面和炮塔侧面的大量附加履带以及被金属网罩保护的舱盖。

年6月7日拍摄的海军陆战队第6坦克营B连2排的谢尔曼,完全靠额外的履带和少量沙袋进行保护。

一个临时抱佛脚的例子,冲绳战役后期美军在附加木板外又焊接了一层几乎到地的钢质裙板。这是因为出现了日军敢死队员直接钻进坦克下方引爆炸药的教训。

虽然加装了一排排履带板保护,这辆谢尔曼还是被炸翻了。这里可以看出这些履带是焊死在车体和炮塔上的,虽然车翻塔掉,但履带板仍在原位。

海军陆战队第6坦克营的谢尔曼在冲绳机场提供炮火支援,注意在行走部分加焊的角钢,这也是为了防止日本步兵将炸药箱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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